南宋沙门士衡编
四祖智者大师,讳智顗,字德安,姓陈氏,颖川人也,有晋迁都,寓居荆州华容县,梁散骑益阳公起之第二子也。母徐氏梦,香烟五彩萦回在怀,欲拂去之,闻语曰:“宿世因缘寄托王道,福德自至何以去之。”又梦吞白鼠,如是再三,怪而卜之,师曰:“白龙之兆也。”诞育之夜(本朝翰林学士扈蒙序云:“大师梁大同四年戊午秋七月生。”),室内洞明,信宿其光乃止,内外胥悦盛陈鼎俎相庆。忽二僧扣门曰:“善哉儿德所重必出家矣。”言讫而隐,宾客异之,邻室忆先灵瑞,呼为王道。兼用后相复名光道。故先立二字参互称之,卧便合掌,坐必面西,年长而口不妄啖(徒敢切),见像便礼,逢僧必敬。七岁喜往伽蓝,诸僧讶(鱼稼切)其情志,口授普门品,初启一遍即得,二亲遏绝不许更诵。志学之年,士梁承圣属元帝沦没北度硖州,依乎舅氏,而俊朗通悟仪止温恭,寻讨名师。年十有八,投湘州果愿寺法绪,出家绪授,以十戒道品律仪仍摄,以北度诣慧旷律师,北面横经,具蒙指诲。又诣光州大苏山南岳禅师,受业心观。乃于此山,行法华三昧,始住三夕,诵至药王品,心缘苦行,至是真精进句,解悟便发,见共思师处灵鹫山七宝净土听佛说法,思为印可。又入熙州白沙山,如前入观,于经有疑,辄见思来,冥为披释,常令代讲,思躬执如意在观听,语学徒曰:“此吾之义,儿恨其定力少耳。”于是师资改观,名闻遐迩,学成往辞,思曰:“汝于陈国有缘,往必利益。”思既游南岳,大师便诣金陵(云云),绵历八周,语默之际每思林泽,乃梦,岩崖万重云日半垂其侧,沧海无畔泓澄其下,又见一僧摇手申臂。至于岐麓挽师上山(云云),以梦通告,门人咸曰:“此天台山也。”因与慧辩等二十余人挟道南征,隐沦斯岳。后陈少主降敕征入前后七使,并帝手疏,大师遂出都,迎入太极殿之东堂,请讲智论(云云)。及金陵败覆,策杖荆湘,刬迹云峰,终焉其致会,大业在蕃,任总淮海,承风佩德,钦注相仍欲遵戒法奉以为师,致书累请,大师初陈寡德,次让名僧,后举同学,三辞不免。开皇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,于扬州总管金城,设千僧会,敬屈授菩萨戒,为王授戒。竟欲返故林,王乃固请,师曰:“先有明约,事无两违。”即拂衣而起,王不敢重邀,合掌寻送。至城门顾曰:“国镇不轻,道务致隔,幸观佛化,弘护在坏。”王礼望目极衘泣而返。遂上渚宫乡壤,于当阳县玉泉山,建一音寺,晋王仍请大师,着净名疏,柳顾言徐陵并才华胄(直又切)绩应奉文义,缄封宝藏,王躬受持。后萧妃疾,苦医无术,王遣开府柳顾言等,致书请命,愿救所疾。师即率侣建斋,七日行金光明忏,至第六夕,忽降异雀,飞入斋坛,宛转而死,须臾飞去,又闻啄吟之声,众并同瞩,师曰:“此相现者,妃当愈矣,鸟死复稣,表盖棺还起,喙幽鸣显,示斋福相乘。”至翌日,患果瘳,王大嘉庆。时遇入朝(大王入朝也)旋归台岳,躬率禅门,更行前忏,仍立誓曰:“若于三宝有益者,当限此余年,若其徒生,愿速从化。”不久告众曰:“吾当卒此地矣。”诫曰:“宜各默然,吾将去矣。”言已端坐如定,而卒于天台山大石像前,春秋六十有七,即开皇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也。师居山,有蕈触树皆垂,随采随出,供僧常调,师若他往,蕈即不生,因斯以谈诚道感矣。章安侍奉多年,历其景行,可二十余纸,又终南山龙田寺沙门法琳,夙预宗门,亲传戒法,以德音遽远拱木俄森,为之行传,广流于世。隋炀帝末岁巡幸江都,梦感大师,言及遗寄,希自制碑文,极宏丽,未及镌勒,值乱便失,余如别传云。《天台九祖传》
师名智顗(音:以)(538-597)字德安,俗姓陈,颖川(今河南许昌市)人氏,晋朝南迁,寓居荆州华容县。父起祖,梁元帝时为散骑常侍,封益阳候。母徐氏,温良,斋戒。孕师时梦香烟五采萦回在怀,又尝梦吞白鼠、觉而有娠。卜师云:白鼠者,龙所化也。师初生之时,光明溢户外,邻人以为火灾,至则知其生子。又过一夕,其光方止。
师生于梁大同四年(538)阖家忻悦,欲宰牲陈鼎俎(音:阻)为庆席,火灭汤冷,为事不成。晨有二僧扣门曰:“此儿道德所钟,必当出家。”言讫不见。师眉分八采,目耀重瞳,有古帝者之相。父母每藏护之,不令人见。在总角时,卧便合掌,坐必面西。见像便礼,逢僧必敬。师七岁时,喜往佛寺。僧口授《普门品》,一遍成诵。二亲禁止,不许更诵。
梁承圣三年(554),年十七,仕梁,元帝沦没,北度硖州,依乎舅氏。师天资颖悟,仪止温恭,寻讨名师从学,是年双亲继亡。
梁敬帝绍泰元年(555),年十八,投衡州果愿寺僧法绪出家,绪授以十戒道品律仪。不久,从慧旷律师学律。又至大贤山(衡州以南)诵《法华》、《无量义》、《普贤观》三经。历时二旬,并通其义。
陈文帝天嘉元年(560),思大禅师居光州大苏山,师谒礼。思曰:“昔日灵山,同听法华,宿缘所追,今複来矣。”即示以普贤道场,为说四安乐行,乃于此山行法华三昧。经二七日,诵《法华经》至药王本事品:“是真精进,是名真法供养如来”处,身心豁然,寂而入定,见共思师,同在灵山会上听佛说法。出定之后,照了法华,若羲和临于万像,达诸法相,似清风游于太虚,以所证白思,思曰:“非尔弗证,非我莫识,汝所入定,乃法华三昧前方便也;所发持者,初旋陀罗尼也。纵令文字之师,千群万众,不能穷汝辩矣。”又入熙州白沙山,如前入观,于经有疑处,常见思来,冥为披释。思师造《金字般若》, 命师代讲,思手执如意,傍听。唯三三昧及三观智,谘问于思,其馀皆自发挥。南岳歎曰:“可谓法付法臣,法王无事矣。”师资道隆,名闻遐迩。及学成辞去,思曰:“汝与陈国有缘,往必有益。
陈光大元年(567),师年三十,与法喜等二十七人至金陵(陈国都),仪同沉君理请居瓦官寺,首讲《法华》,开经题,帝敕停朝一日,令公卿往听。时僕射徐陵,光禄王固,侍中孔焕,尚书毛喜,僕射周弘正等,俱禀戒法,同闻妙旨。一夏开释,以五时八教判释一代群经。尔后讲说《大智度论》及《次第禅门》。又为毛喜出《六妙法门》。师居瓦官,前后八年,语默之际,每思退隐林泽。曾梦一处,岩崖万重,云日掩映,下临万顷碧波,见一僧摇手伸臂,拘挽师上山。师以所梦告门人,咸曰:“此境殆天台山也。”
陈太建七年(575)四月,师欲赴天台,宣帝敕留京师,徐陵泣劝勿往,师勉留瓦官度夏。至九月,偕慧辩等二十馀人入天台山。尝宿石桥,见一老僧曰:“师若欲造寺,山下有皇太子寺基可供兴建,三国(即南朝陈,北朝周、齐也)统一,当有大势力者(殆指晋王杨广也)造此寺,寺若成,国即清。”时三国鼎峙,虽闻此言,无从造寺。既出穀,见佛陇南峰,环境幽胜,即徘徊不去。先前,神僧定光,结茅居此三十载。师至,光谓之曰:“颇忆招手相引时否?”师即忆前梦,夜闻空中钟磬之声,光日:“此犍椎集僧,得住之兆,此处金地,吾已居之,北山银地,汝宜居之。”乃北峰创立伽兰,植松引流,宛若昔日梦中境界。寺北有峰,名曰华顶,师每独往,行头陀行。忽于后夜,大风雷震,魑魅千群,状极可畏,师安心空寂,魔自隐退。又患身烦心痛,如被火烧,複见已故双亲,枕师膝上,陈苦求哀。师深念实相,体达无生,使强软二缘,所不能动。夜明星出,见一神僧,谓师曰:“制敌胜怨,乃可为勇。”複为说法。
陈太建八年,师居佛陇,值遇岁歉,众皆随意去留,师与慧绰种苣拾橡,安贫无戚。九年(577)二月,帝下诏曰:“禅师佛法雄杰,时匠所宗,训兼道俗,国之望也。”宜割始丰县(天台县旧称)调(税赋)以充斋粮。免两户民役,用供薪水,于是众複来集。十年五月,左僕射徐陵,以师创寺奏于朝,赐额修禅寺。陈郡袁子雄,新野庾(音:与)崇,二人登山,值师讲《淨名》,即斋戒听法多日。一日雄见堂前有山,琉璃映彻,山北面曲涧,架起一座虹桥,梵僧数十,皆手擎香炉入堂,告之于崇,崇称不见,雄因发心扩建讲堂。天台濒海,民业渔捕,师以钵资赎二一所,为放生池。临海内史计诩(音:许),请师讲《金光明经》,渔者闻法,皆好生去杀,舍江溪沪梁六十三所,长达三百馀裡,作放生池。诩后还都,坐事被囚,临当伏法,遥想大师,冀垂一救。夜梦群鱼无数,吐沫相濡,明日有诏,特宥(音:佑)诩罪。师讲经毕,乘舟出海口,望芙蓉山,众峰峭耸,横石孤垂。师曰:“昔梦游海上,正似此境。”一日见瑞云五采,遥盖寺顶,有群雀飞鸣,集于阁宇。师曰:“此江鱼化为黄雀来谢恩耳。”
至德元年(583),陈后主敕国子祭酒徐孝克树碑勒铭,颂师功德。二年,永阳王(少主从弟)出镇东阳,致书三请,师遂往赴,躬行方等忏法,昼讲夜禅,王与家人咸禀淨戒。少主问群臣:“今之释门,谁为最胜?”徐陵对曰:“瓦官智顗,禅德高迈。”永阳王亲承执弟子礼,愿陛下诏还京都,宣弘大法。
至德三年(585)正月,前后三遣敕使,师均辞疾不赴。三月更敕州郡为之劝请。永阳王劝师曰:“主上虚己思敬,愿师时往,若一言有益,则四生永赖。”师不得已,遂行。既至金陵,暂止灵曜寺。四月,诏赴太极殿,开《大智度论》题及《仁王般若经》题,还寺就讲,时僧侣居左,达官在右,慧恒、慧旷、慧辩皆奉敕难问。天子临筵听法,百僚莫不尽敬。时僧尼多不解经,朝议欲令试经不通者还俗。师谏曰:“昔调达日诵万言,未免沦坠,槃特唯忆一偈,乃获四果,贵有道行,岂关多诵!”少主大悦,即寝此议。师以灵曜偏隘,欲更求閒静之地。忽梦一人,仪从甚整,自称曰冠达,请师住三桥。师寤,曰“冠达乃梁武法名,三桥即光宅所在。”少主闻之,即迎师居光宅,複下诏曰,国家旧例讲《仁王》,一年二度,请师于太极殿再演此经。是月帝幸光宅寺,听讲《仁王》,躬礼三拜。皇后沉氏,请立法名,师取名海慧。四年正月,皇太子请授菩萨戒。太子以下,咸奉戒法。
陈祯明元年(587),师于光宅讲《法华》,章安灌顶预座听法。二年正月,隋伐陈,国破,江南皆属于隋。师以时乱,遂策杖游荆湘间(湖北、湖南),路过盆城(江州湓浦),梦老僧谓曰:“陶侃(音:砍)所遗瑞像,敬烦守护。”及往庐山,见慧永、慧远二师图像,方知所指。俄而浔阳反叛,寺宇焚毁,唯此山得免。
隋开皇十年(590)正月,文帝下诏曰:“皇帝敬问光宅禅师,朕于佛教,敬信尊重,往者周武毁弃佛法,朕发心立愿,必许护持,及受命于天,即兴複之。师已离世网,修己化人,希奖进僧伦,以光大道。”时秦孝王(文帝子、晋王弟)出镇扬州,致书延屈,师谓使者曰:“虽欲相见,终恐缘差。”既而屡旬大风,盗贼蜂起,水陆俱阻,竟不成行。十一年,晋王杨广代摄扬州总管,遣师奉迎。师曰:我与晋王有缘。即束装水路而往,不日至扬。王请授菩萨戒,师初谦寡德,次让名僧,及举同学,三辞不许,乃立四愿:一者虽好禅学,行不称法,愿勿以禅法见欺;二者,身暗庠序(礼节),口拙应酬,愿勿责其规矩;三者,为法传灯,以报佛恩,愿勿嫌其去就;四者,若丘壑(音:喝)念起,愿随心所往,以终馀年。许此四愿,乃敢奉旨。”晋王允其愿,即以是年十一月二十三日,于总管大厅设千僧斋,授菩萨戒法,师谓王曰:“大王纡遵圣禁,可名总持。”王曰:“师传佛法灯,宜称智者。”授戒竟,出居城外禅众寺,即欲返故林,王请固留。师曰“先有明约,岂得相违。”乃约次年二月,栖霞饯别。
十二年二月,师致书晋王,请为东林,峰顶两寺檀越。王複书许之。三月,师欲行,王複致书,请就摄山安居度夏,师不允。王命有司具装发送,师遂至止庐山。七月,王遣使往庐山参省。八月,师至衡山,营建佛事,以报思师之恩。十一月,王遣书往潭州奉迎。十二月,师至荆州。为报生地之恩,乃于当阳玉泉山创立精舍及重修十住寺,道俗禀戒听讲者至五千馀人。
初至当阳,望沮津●,山色堆蓝,欲卜清溪以为道场,意嫌迫隘,遂上金龙池北,于一大树下入定。一日天地晦冥,风雨大作,其夕,云开月朗,见二人威仪如王。长者美髯(音:然)而丰颐,少者冠帽而白晳(音:析),前来致敬曰:“予即汉末关羽,期複帝室,有志不遂,死有馀烈,收王此山。大德圣师,何由而至。”师曰:“欲于此地建立道场,以报生身之德耳”。羽曰:“此去一舍地,山形如覆船,其土深厚,弟子当于此建寺化供,护持佛法,愿师安禅七日,以待其成”。师既出定,见湫潭千丈,化为平地,栋宇焕丽,巧耀人目,神运鬼工,其速若此。师领众入居,昼夜行道,一日羽白师曰:弟子得闻出世间法,愿求戒品,为菩提本。”师秉炉授以五戒。关帝为护寺伽蓝神,实本此也。
十三年二月,晋王入朝,行次陝州,遣书往荆州奉迎。夏四月,师于玉泉,讲 《法华玄义》。五月,遣智邃奉书晋王,上玉泉伽蓝图,并求撰南岳禅师碑,献万春树皮袈裟(梁武帝时外国所贡)。时春徂(音:除)夏,久旱不雨,百姓咸谓龙怒。师至水源处,口咒手挥,风雨交集,民众歌颂盈路。荆州总管王积入山致拜,战慄汗出,退谓人曰:“吾屡经军阵,临危更勇,未尝如今日怖俱。”七月。晋王以创寺奏上,赐名玉泉寺。八月,荆州弟子陈子秀,致疏请讲《法华》。十四年夏四月,于玉泉说《摩诃止观》,一夏之中,早晚二时讲演。是年过岳州,刺史王宣武请授大乘戒法,学士昙捷,请讲《金光明经》。其地民俗,专业杀捕,及闻法感化,一郡五县,一千馀家,咸舍杀业。
十五年春,晋王久留京师,将返藩邸,遣使奉迎。师乘舟东下,止扬州禅众寺。六月,晋王致书求学禅慧,师複书谦谢,请别遴禅德。三日后,王複书云:“智者昔在陈朝,瓦官大集,禅师荣公等咸被折屈,前往荆州,旧学名僧,莫不归服、非禅不智,说自金口……弟子如彼弥勒,今当问谁。”七月,以所著《淨名义疏》初卷奉王。后萧妃有疾,医治无术,王遣开府柳顾言等致书请救疾苦。师率侣建斋,七日行《金光明忏》,至第六夕,忽降异鸟,入坛回翔,须臾飞去。翌(音:以)日,萧妃疾瘳,王大嘉歎。是月,师以荆州玉泉寺及所修十住寺请王为檀越。王複致书于师,劝留栖霞,庶得就近谘问。天台之行,幸辍(音:促)前怀,师覆书云:“栖霞咫尺,非关本誓,天台既是寄终之地,故每嘱弟子,若一旦无常,愿归骨于天台。昔愿创伽蓝,故欲使修茸(音:容),今乞寺名,屈作檀越。”王皆答许。八月,蒋山栖霞寺沙门保恭,奉纳本寺田园,请师来居,不赴。九月,王迎请入城,既入谒,恳辞东归,王不敢留,遂行。吴越之民,扫洒街巷迎接,沿路令牧,并持幡等候。既归天台,躬率禅门,仍行前忏,乃立誓曰:“若于三宝有益者,当限此馀年,若其徒生,愿速从化。” 十七年四月,立御众制法十条付知堂上座慧谏。八月,会稽嘉祥寺沙门吉藏百馀人,奉疏请讲《法华》,不赴。尝于一夜,皎月映床,独坐说法,如人问难。明旦,侍者智晞启曰:“未审夜来,见何因缘?”师曰:“吾初梦大风忽起,吹坏宝塔,初见梵僧谓我曰:机缘如薪,照用如火,傍助如风,三事皆备,化道乃行。
今机用将尽,傍助亦息,故相告耳。又见南岳共喜禅师令吾说法,说竟,谓我曰:他方华整(未详其所在),相望甚久,缘毕应往,吾等相送。我拜师称诺,此乃报尽之相,吾忆少时之梦,当终此地。所以每欣归山,今奉冥告,当不久于世。吾终后当藏尸于西南峰,累石围龛,植松覆坎,立二白塔,使见者发菩提心。”又经少时,语弟子曰:“商行寄金,医去留药,吾虽不敏,狂子可悲”。乃口授《观心论》,随语疏成,不加点润。十月,王遣使入山奉迎,师即日散施什物以与贫乏。次日随使出山,行至石城,乃称有疾,谓智越曰:“大王欲吾来,吾不负言,吾知命尽在此,故不须前进。石城是天台西门,大佛是当来灵像,处所既好,宜最后用心。衣钵道具,分作二份,一分奉弥勤,一分充羯磨。”语已,右胁西向而卧,专念弥陀、观音及般若名。晋王闻师在疾,遣医往治,或请进药。师曰:“药能遣病,留住残年乎?病不与身合,药何能遣,年不与心合,药何所留。”遂不服药。又请进斋,师曰:“非但过午不食,为斋能无缘无观即真斋也。”十一月十二日,口授遗书毕,命扫淨室,索三衣钵,令侍者唱法华经题毕,赞曰:“法门父母,慧解由生,本迹旷大,微妙难思,四十馀年蕴之,知谁可与,唯独自明瞭,馀人所不能,辍斤绝弦,于今日矣。”又令侍者唱《无量寿经》题毕,赞曰:“四十八愿,庄严淨土,华池宝树,易往无人,火车相现,一念改悔,尚得往生,况戒慧熏修者乎。”又索香汤漱口,说十如、四不生、十法界、三观、四教、四无量心、六度,一一法门摄一切法,皆能通心到清凉地。
智朗请曰:“未审大师入何位?没此何生?师没谁可依止?师曰:“吾不领众,必淨六根,为他损己,只五品位耳。吾诸师友,皆从观音而来迎我。波罗提木叉,是汝之师。吾常说四种三昧,是汝明导。”又诫维那曰:“人命将终,闻钟磬声,增其正念,惟长惟久,气尽为期,云何身冷,方举磬声?世间哭泣丧服皆不应为。”言讫,唱三宝名,如入禅定,时在隋开皇十七年岁次丁已十一月二十四日未时,世寿六十,僧夏四十。
石城留停十日,道俗奔赴,号泣绕拜。入龛之后,遍体绵软流汗。将舁(音:盂)归佛陇,连日下雨,弟子咒祝,乞加神力,才举遗龛,应时放晴,乃舁归葬于佛陇西南峰,起坟奉藏,从先嘱也。传法弟子三十二人,得法自行者,不可称数。师造寺三十六所,尝曰:“予所造寺,栖霞、灵岩、天台、玉泉,乃天下四绝也。造金、铜、纸、木画像八十万躯,度僧一万四千人。师于三十年中唯著一衲,冬夏未尝离体,有所受施,一果一缕,悉以入众。
凡有说法,不蓄章疏。具无碍辩,契理成文,有大机感,乃亲著述,为晋王著《淨名义疏》二十八卷,为毛喜著 《六妙门》,为兄陈针著《小止观》,为学徒著《觉意三昧》、《 法华三昧行仪》 各一卷, 《法界次第》 三卷(以上皆亲著)。诸馀部帙,皆门人灌顶笔受成文。十八年(598),弟子灌顶、普明奉遗书及《淨名义疏》三十一卷至扬州。王览遗书,对 《淨名疏》而立愿曰:“昔亲奉师颜,未能谘决,今承遗旨,何由可悟,若寻文生解,愿示神通。”夜梦群僧集阁,王自说义,见智者飞空而至,画七宝珊瑚于阁,还複飞去。四月十六日,佛陇僧众方就坐禅,上座道修见智者常服徐步堂内,少时方出。上座惊起瞻拜,众共悲欢。
仁寿元年(601)正月,永嘉僧法晓,闻智者胜德,特至龛所旋绕千拜。一夕龛户自开,光照林木,乾威送灌顶还山,设千僧斋及为文致敬,启龛而视,见灵体不动,如在定中。天乡寺沙门慧延,昔游光宅,曾沾法润,忽闻迁化,感咽无已,欲知智者生处,因写《法华经》以求冥示,潜思屡旬,忽梦智者从观音西来,顾谓之曰:“疑心除否?”邑人马绍宗割稻百束以供寺众,执役劳苦有疾,心念大师求护,夜梦智者趺坐床上,焚香如雾,慰绍宗曰:“家贫能施,何疑无福。”时兄及妻母,同日感梦,香气屡日。又张造者,年迈足蹶,登龛拜祝曰:“早蒙香火,愿来世得度脱。”忽闻龛中应声及弹指声,造再请曰:“愿重赐神应。”闻声如初。老妇俞氏,年九十患跛(一足短),已十八年,专往龛所礼拜,殷勤设斋,即短脚还伸,步履平正。
荆州玉泉弟子法偃,于江都造智者像,携至江边,像身流汗,拭已更出,识者谓师色身亦常汗出。师居山日,有蕈,触树皆垂,随采随出,供僧常调,师若他往,蕈即不生。其感应事蹟,难于缕述,《佛祖统记》有传赞,文繁不录。
四祖智顗(即智者大师)
(创立天台宗的祖师)
智顗,俗姓陈,原籍颖川(今河南许昌),东晋时迁居到荆州华容(湖北监利县西北)。智顗的父亲曾是梁朝的重臣。
传说,智顗的母亲怀孕的时候,常在梦中看到五彩的祥云,就像飘浮的白云一样在她的怀中萦绕。每次想要把那祥云驱散时,就听到天上有神人对她说:“这是前世的因缘,是大福德将要到来的征兆,不可驱走。”
后来,智顗的母亲又梦见把白鼠吞到肚子里。夫妇二人对此感到奇怪,找人去占卜,卜者说,这是白龙入腹的兆头,请不要惊慌。二人这才放下心来。
智顗出生的那天晚上,屋内光亮如白日。举家欢庆智顗的诞生。家人想杀猪宰羊,炖肉给众宾客,以示庆贺。但肉一下锅,火就灭了,点了几次,都是那样。人们感到很诧异。就在这时,有两个相貌奇特的僧人推门而入,对智顗的父亲说:“恭喜恭喜,你家里出了高僧,阿弥陀佛!”说完,这两个人就不见了。
此后,智顗的父母发现智者双目重仁。在古代神话中曾有舜重仁的传说,这被认为是圣人之像。智颜的父母对智顗爱如掌上明珠。智顗开始读书,就喜欢看佛经,日常的言行总要依照佛经的要求。而且他每天晚上都要打坐修持。常想着要出家学道。
梁元帝萧绎被人杀了,智顗的父亲丢官罢职,家道衰落。智者由此感受到人生的无常,出家的念头更加坚定。不久,智顗的父母相继相去世。办完父母的丧事,智顗投奔湘州果愿寺法诸法师门下出家。 那年智者18岁。离开法诸,智顗又向慧旷学法。慧旷是当时著名的僧人,精通律学和各种大乘佛典。20岁时,智顗随慧旷受了具足戒。不久,他又到湖南衡州大贤山,潜心学习《法华经》。
经过几年的学习,智顗已精通了几部重要的佛典。但智顗想,佛理的本源是叫人明心见性,可现在每天探讨些辞章义理,思想常常被这东西所困挠,怎能得到佛法的至道呢?看来只读经不行,还要学习修定之法。此时,禅定功夫深厚的慧思正在光州大苏山弘法传教。智顗听到这个消息后,就赶到大苏山向慧思学法。
南北朝时期,因国家的分裂而形成了南北社会不同的风气和文化。南北两地的佛教,也有着自己的特点。南方佛教承东晋以来玄学化的传统、偏重义理;北方佛教,由于受当时北方民族粗犷少文的影响,比较注重禅定。慧思曾从慧文禅师学法,成为一名禅定和义理并并重的大德。后来,慧思为糅和南北佛教,率领从徒南下,在光州的大苏山暂时住下来传教。
智顗一来,慧思就激动起来:“你不就是过去和我一同在灵鹫山,听释迦佛演说法华经的那个人么?你我的缘份是前世所定的。”
智顗此时心中感动万分:“弟子确实曾和法师一起,在灵鹫山中上听佛说法。难怪今日一见法师,弟子就觉得心旷神怡,精神振奋呢?”自此,智顗在慧思的指导下潜心修炼。
几年之后,智顗功夫大长。修定时,他只觉得心中清静平和,安适自在,进入到一种奇妙的境界中。这期间,慧思常让代他讲法。 智顗讲法滔滔不绝,辨析佛理,阐微掘幽,受到众僧的佩服。
一日,慧思把智顗叫去,对他说:“我欲到衡岳隐居修持。你的学业已成,可以去弘法了。但唯有定力不足,要努力修持。你与陈国有缘,可以先到金陵去,定能成就弘法大业。”在陈废帝光大元年,智顗来到陈的都城金陵,那年他三十岁。
智顗到金陵后,随即就开席讲法。智顗把自己从慧思那里学到的禅定之法向众人传播,受到修道之人的普通欢迎。金陵的高僧大德,纷纷抛弃先前所学,率弟子前来听智顗讲法。一时间,禅学大盛。其主要的原因,是因为江南僧人空谈理义,不讲修持,使佛教的发展受到了阻碍。智顗的禅定之法,给江南的佛教带来了新的东西。也有些保守顽固的僧人,他们有的对禅定之法不屑一顾,有的则为自己的地位受到危胁而感到恼火。
一天,智顗正在讲法,忽然有人来报说,慧荣来访。慧荣是金陵城中的有名的僧人,精通佛理,善于辩论,人送外号“义虎”。众人所说 “义虎”来访,知道他是来辩论的,都为智顗担心。
慧荣进来后,与智顗施礼毕,坐下问道:“听说,法师道法超众,连朝中的大臣都对您毕恭毕敬,奉若神灵,我现在想见识见识。”
智顗对他只是淡然一笑,平淡地说:“我才疏学浅,本没有什么才能。只是为弘扬佛法,普渡众生尽一份微薄之力罢了。”
慧荣得意地晃动着手中的扇子,正要开口发问,不料扇子却失手扔出,慧荣俯身去拾,惹得众生哄声大笑:“过去的义虎,今天怎么变成了伏鹿?慌乱如此,还有什么可说的。”慧荣拾起扇子,面带愧色,灰溜溜地走了。
过了一段时间后,智顗想离开京城,到一个清净的地方修行。他对众弟子说:“京城杂乱,对修持不利。我在瓦宫寺传禅定,第一年有四十人学禅,得法者有二十人;第二年一百人,得法者仍是二十人;第三年有二百人,得法者却只有十人。近来学法的人更多,得道的人却更少。看来,如此下去,与弘法不利,他决定离开京城,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弘法修炼。”
智顗曾做过一个梦。梦中,他看到有岩崖万重,白云缭绕,红日挂在一边,沧海无边,浪涛翻滚。在山上,一个僧人向他招手。智顗把梦中所见的地方描述给弟子们,弟子们说那是会稽山中的天台山,是圣贤们曾住过的地方。智顗想起此事后,决定带领弟子上天台山。此事传出后,金陵的众人,都纷纷前来挽留,甚至连皇帝也传挽留。但智顗决心已定,没有再留下。
智顗没到天台山时。僧人定光住在那里。一天他告诉山中的人们说:“有大善知识将要来到天台。我们应该种豆做酱,砍苇编席,来迎接他。”
智顗到天台山后,和定光相见,互相行完礼。定光说:“大善知识还记得我两年以前在山上以手相招吗?”
智顗感到非常惊异,知道了与他在梦相会的原来是定光。此刻,众人听到山谷中有钟声响起,定光说:“钟声是表示你们与这座山有缘,可以在此居住。等到国家太平,四方统一时,一定会有贵人为禅师建立寺庙的,到那时就会堂屋满山了。众人当时并没有相信他的话。
一天晚上 , 智顗独自到山顶上去坐禅。正入禅定时,忽然狂风骤起,吹折树木,震雷翻滚。又有一群魔鬼围上来,纷纷向他喷火。智顗定心守静,不一会儿,这种景象就消失了。接着,智顗又感到身心烦痛,好象在被火焚烧。又见他死去的父母,枕在他的膝上,诉说哀苦。智顿下死心守定,即刻进入朗月如水,清静平和的妙境中。这时,从西方天空中有神人降下,对他的修行大为称道。
智顗住天台山后,四方道俗蜂涌而至。智顗于是大开讲席,一边讲经,一边传授众人禅定之法。
天台山所处的安乐县县令袁子雄,崇信佛法。一次,他正在和众人一起听智顗讲经,一会儿,他就看到有三道阶梯,从天而降,几十个天竺僧人,威严无比,每僧手中拿着香炉,绕着法师,转了三圈。又相继上前,礼拜法师。袁子雄当时发愿,为智顗改造讲堂。随即从府库中拨款,组织民工上山,把智顗的讲经堂改造一新。此时,智顗的声名大振。陈后主几次三番派遣使者,到山中去请智顗到金陵弘法,但都被智顗谢绝了。最后,陈后主又让与智顗过去来往密切的永阳王陈伯智去劝说,智顗这才同意前往。
智顗入京后,被安排在灵耀寺。接着,陈后主请智顗到太极殿,让他坐上用白羊驾着的华车,一童子在前引路,众官员在殿外迎接,把智颜迎入东堂。陈后主以国师的礼节来对待智顗,请智顗升座,为他和众大臣开讲《大智度论》。当时,管理全国僧人事务的僧正、慧暅、僧都、慧旷等京中大德都在讲席。他们不断地向智顗提问,智顗应答自如。智顗讲完,陈后主从坐座上立起来,躬身施礼,群臣也纷纷向智顗表示祝贺。一时间,智顗荣耀无比。
不久,隋文帝带兵攻入金陵,陈国灭亡,智顗逃出金陵,到了庐山,想在那里静心修炼。隋文帝崇信佛法,灭陈后,他传旨各地,召集大德到长安弘法。文帝也向智顗发出了邀请。智顗并没有前去。
当时,隋炀帝杨广受封晋王,任扬州总管。他多次致书智顗,让他到扬州去弘法,智顗还是推辞。杨广再请时,智顗为他推荐了几个大德高僧,自己仍然不去。杨广又致信智顗:“弟子承先辈积有善德,所以能生在皇家。我不甘于在世俗的崎岖小路上行走,而想在大乘佛法的海洋中遨游。我坚信佛法,很想能够得到您英明的教导。禅师佛法渊博,持戒严谨,禅定高起,因而远近闻名,为众弟子所赞赏,弟子因此让人去请您,想在开皇十一年(公元519年) 十一月二十三日 ,在总管金城殿设立千僧会,以便于开度众人,使他们信奉佛法。我在此盼望着禅师的到来。”
接到这封信后,智顗向杨广定约四条。一、勿对佛法有过高的期望;二、所有俗人的礼法规矩,智顗可以有所不守;三、来去自由;四、想回山就回山。杨广一一答应,智顗于是动身到扬州去。智顗到扬州后,主持了杨广为他举行的千僧法会。在法会上,杨广赠给智顗一个称号“智者”。智顗为杨广授了戒,给他起了个法名“总持”。
第二年智顗回到了他的家乡荆州一带,并在当阳建起了玉泉寺。智顗回到家乡后,正赶上当地大旱。庄稼眼看就要干死,土地也裂开了口子。智顗发誓要为家乡消除灾害。智顗登上山顶,静坐入定。一会儿,天空中阴云密布,接着大雨滂沱,直下到沟平壑满。
荆州总管王积,听说智顗回来,就前去拜见。当时,智顗正高坐在法座上,神情严肃,不怒自威。王积一看,就感到浑身战抖,汗雨下。王积后来对人说:“我久经沙场,勇震三军,不论遇到什么危险,都不会惧怕。不知怎么看到智顗大师,会令人如此恐怖。大师真是个神人。”
隋文帝开皇十七年(公元597年),智顗回到扬州。这年春天,智顗带领弟子们,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天台山。天台山上,景色依旧,只是过去住过的寺院,已显得破旧不堪,墙上布满了尘网,院子中长满了荒草。智顗为此颇有感慨,人生无常,世事易变的感受更加深刻。这点感受,使他更增添了弘法传法的紧迫感。智顗一面整寺院,一面进行着创立天台宗的工作。当时,隋朝已统一了天下,南北佛教融合有了政治上的保障。智顗通过对不同学派进行研究,以法华经的教义为基础,进行着立宗的活动。
智顗第一次到天台时,见海边的老百姓以捕渔为业,便劝说当地的渔民,放弃杀生,改作耕种。在这次重建寺宇将成之时,就见祥云罩在上空,黄雀一起飞来,鸣叫不止。众僧出外观看,智顗对众人说:“这都是百姓放弃杀生后,得救的鱼化为黄雀,前来谢恩。”过后的几天,智顗在山顶上独自静坐。一次,他看到大风忽起,吹坏了山头的宝塔,又看见他的师傅慧思,乘风而来,要送他到有缘的地方去。智顗又想起自己小时候,常梦见死在天台山。智顗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。
不久,智顗就得了病。冬天,杨广又派人进山请智顗。同时带来了厚礼。智顗决定前去。临走前,智顗画了张寺院的图样,让弟子们选好地址,依照这个图样建寺。弟子们见图样所画的寺院,殿堂高耸,房屋上百,雄伟壮丽。心中疑惑,问智顗:“这祥的寺院,我们无力建成吧?”智顗说:“这事自有王家承担。”
智顗抱病上路,走到西门石城时,病重而不能行。在病榻上,智顗写信给杨广说:“因大王召请,我自知已不久于人世,为表我心,我不顾重病而来。到此,我命将休,心意已到,我就不再走了。”
智者让弟子将他的衣钵道具,一部分敬奉弥勒佛前,一部分上交寺院。然后,大师坐在佛像前,停止服药,口诵阿弥陀佛与观世音菩萨的名号。
隋开皇 十七年十一月廿四日 ,智顗坐化。
第二年,晋王杨广在天台山南麓建寺。杨广即位后,赐寺为“国清寺”,意为“寺立国清。”智顗死后,遗体被送回天台。后人在天台山佛垄建塔,其中有智顗的六角形肉身塔。此塔今日仍在天台山真觉寺中。
智顗创立的天台宗,是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个正式的佛教派别,其影响长达千年,并且超越了国界,流传到日本。